作者:陈传席 2011-06-16 17:39:41 来源:网络
画者，不知传统则易流于浅薄，知传统而拘泥于传统者，则如傍人门户，不足以成家。今人不知西方画者，则眼光短浅，知西方画而为其所束者，则同于知传统而拘泥于传统者。
故画人欲成家者，须通古今，知中西，然后作到三点，其一，要有自家样式，同能不如独诣，一看就感到其画和别人风格迥异；其二要有深度，即有文化内涵，胡涂乱抹，以“丑怪无理”而求和别人不同者，缺乏深度，虽有独特样式，亦不足论；其二，要有高度，即有一定的技巧，这技巧也非一般人所能为。艺术的“艺”本意就是即无技巧者则不足厕身画界，更无家可论也。“成一家之言”者方可谓之家，因而有自家样式，有深度和高度，乃是成为画家的必要标准，故每一个时代妄称画家者很多，今人尤多，但真正能称为画家者是寥寥无几的。
贾平西先生画一是有自家样式，二是有深度，三是有高度。因此，他是当代真正的画家。他自己说：“我家思想我家画”。样式中体现了画家的思想，没有思想的人绝不会有独特的样式，当然思想的内涵更广更多。他画《看清世路觉山平》、《消逝》、《小院篱影扫不尽》、《秋思》、《困而生之》等等，都具有很深的文化内涵。有思想的人不会画出没深度的画，当然，深度还包括形式、笔墨等，看得出他吸收了古今中外的绘画长处，又经过他的提炼、改造，而专为一家。平西先生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几十年的修炼，他有很高的技巧，没有很高的技巧再独特再深奥的思想也无法表现出来。
平西先生的画卓然独立于古今中外，不但不重复前人和洋人，也很少自己重复自己，几乎每一幅画都有原创性。
平西为人真诚，他好动情，动的皆是真情，做画如之。惟有真情才有真画，因而他的画在新形式、新笔墨中都跃动着生命的活力，都有真情可亲的感觉。
情动于中，技进乎于道，“是神仙自能拔宅”，“成家”而飞升，离俗而入高超之境，非世间纭纭众生者所能比也。吾观平西先生之画，感慨系之，故为文而记之。
重建花鸟画的审美价值
----记贾平西及其艺术
人特殊，画才能特殊，文才能特殊。所谓人特殊，就是不一般化，就是与众不同，就是不俗。有人说某人比俗还俗，俗过了头，宿过了头也就不俗了，那他的画或文也就不一般化。理论上叫有“个性”，人有“个性”，画才有“个性”，有个性才有风格，这是无疑的。不特殊的人，不一定是一般化，我们可称之为 正常的人，精神正常，做事、说话、为人、处世、思考问题都合情合理，顺乎世情，也就是很“理性”，这类人适合作官、做劳动模范，但写文或画画就不可能有特殊风格，其中优秀的人才可以在他人创造的基础上再深入，再规范化，新样式风格就不可能了。虽然他们很聪明，也很努力，他们只在前人基础上深入了，把前人创造的笔法更条理化，成为后人学习的典范。但艺术品是供人欣赏的，我们宁肯赏梁疯子、倪迂的画，也不要欣赏这种规规矩矩的画。
不正常的人包括不守常规的人，如晋顾恺之被称为痴绝，五代蜀人石格，《圣朝名画评》上记他：“性轻率，尤好凌 人......以蔑辱豪右，西州人患之。”他连有权有势的人都敢“蔑辱”，理性的人应去拍马屁才是，可见石格不理性，所以，他的画也不理性。“多为古僻人物，诡形殊壮”。宋梁楷人称“梁疯子”，米芾人称“米颠”，杨宁式人称“杨疯子”，黄公望人称“黄大痴”，倪云林人称“倪迂”，徐渭、八大山人都被称为疯癫；齐白石90岁时，心如儿童；吴道子、傅抱石虽然不疯不癫，但必须喝醉酒，“好酒使气”，才能画画。他们痴、癫、迂，但却创造出特殊的作品，甚至开一代风气，或为百代之师。
正常的人如董其昌、“四王”等，做高官，在皇帝身边，规规矩矩，说话做事都十分正常，绝不出格，但写文作画创立缺少手段，没成功。
以上说了半天，其实就是为了说贾平西的。友人告诉我：“你不要和贾平西罗嗦，他不是正常人。”其实，他的不正常只是不与俗同。他也不愿和人相同，这就是特殊。不过他还不是全物理性。他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他认真地告诉我，自己参加选美是不行了，作官，年龄过了。我问他会不会拍马屁。他说：“要是早学会拍马屁这技术，早就作官了，”
画画，他也不想和人一样，而且各个方面都完全和人不一样。他要重建花鸟画的审美价值。其实，因为他这个人和别人不同，他只按他的想法去画画，也就和别人不同了。
张彦远：“物象必须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用笔是画画最重要的了。自魏晋以降，大凡讲究的线条皆是圆转的，董其昌更说：“须笔笔转去”，“尺树无半寸之直”。用笔要讲究书法笔意，一波三折。折钗骨、屋漏痕，黄宾虹总结为：“平、圆、留、重、变”。总之，都反对用直线。这是起码的常识。但贾平西偏要用直线，他也不用一波三折，也不搞屋漏痕，也不管折钗骨，他画树，几乎都用直线；画猫、画虎全用直线，虎身上的花纹不应该是直线，而他用通直的线去表现。花杆、花叶、公鸡、石头等等他也用直线去表现，也绝无“一波三折”，平、圆、留、重、变的变化。大却别致而有特别的美感。他说，我看世界上一切皆由直线组成。最小的一个点和这个点的运动轨迹----线，都是直的。这和传统的线条画法被他破坏了，但他又重建了一套画法。用直线表现物象却也十分和谐。和谐就产生美。
古人论画，重山水而轻花鸟，明代屠龙说：“画以山水为上，人物小者次之，花鸟竹石又次之。”唐志契在《绘画微言》中说：“山水第一，竹树兰石次之。”郑绩《画学简明目录》中说：“画家应以山水为主......人物花鸟兽畜，尽在图中，以为点景。”山水之所以第一，就因为山水画有咫尺千里之感受，深远、高远、平远都和太虚相接，飘缥缈秒，天地宇宙之相尽在其中，人物花鸟表现的是具体之物，无法容田地于其中，尤其是花鸟，表现的大多是方丈之景，有的更是盆景、瓶景，所以被称为“小者”。山水中也有人物、花鸟，但人物和花鸟中却无山水。当然，这是古代部分学者的看法，实际上花鸟画中包含着禅意，粉饰大化，文明天下，松柏比喻长寿，牡丹表示富贵，鸳鸯寓意恩爱，杨柳显示风流，荷花体现纯洁，菊花表示孤傲，梅花寓意不畏严寒等等，又非山水之可比。但花鸟画中包含天地、咫尺以见千里的问题，古人一直没有重视，这就让给山水了。但贾平西解决了，他以花鸟为主，而天地山水反而成为花鸟的背景，甚至以天地广大的空间来衬托几只小鸟。他画的《暮霭》、《无意秋山里，有情画上来》、《莽莽红尘》、《守信君子》、《阅尽悲欢离合》、《夕阳西下》、《茫茫》、《萧索》、《寄人篱下》、《O》、《朝朝暮暮》等等都是以天、地、日、月、太空为背景，而且他画背景也特别认真，有时竟超过主景的花和鸟。古人说花鸟“小者”，在贾平西笔下，便成为“大者”，而且比山水更大，因为太空有包含山水的。是不是东北广阔的天地给他的启示或潜移默化了他呢？总之，贾平西开拓了花鸟画的空间，扩大了花鸟画的格局，结束了花鸟画境界小饿历史。我们看到贾平西的花鸟画不在是古人一花一鸟一目了然，而是融合天地万物更有无穷内涵和深意的景象。在重建花鸟画审美价值方面，以 此贡献最大，在花鸟画历史上，贾平西应该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艺术大师。
贾平西自己总结自己创作的五项原则是：1、艺术构思统帅一切， 2 、宁肯喝自己劳动的小米粥，也不乞求古人、今人、洋人嚼剩下的膜； 3 、前人画滥了的东西我也去画，但是一定争取要从滥中跳出来； 4 、别人没有描绘过的物象，以我的情感、生活、文学、艺术、哲理到大千世界中去攫取； 5 、尽量不重复自己。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屎壳郎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动物是专门吃屎的，和粪打交道，大概没有人画过，我翻了《齐白石画集》，他连苍蝇、老鼠都画，但没有画过屎壳郎。贾平西大概是第一和画屎壳郎的画家。他的《新西兰使者》画的就是屎壳郎。他画屎壳郎是有背景的，澳大利亚、新西兰多草原，草原上牛粪十分多，蚊蝇也多，到处臭气熏天，年代久了，草烂死很多，无法治理。后来专家们知道中国有屎壳郎，便从新疆运去很多，放在他们的大草原上，因为屎壳郎多，草原又恢复了生机。贾平西画此图，不但有政治意义，更填补了画使上的一项空白。他画的也很好，深黑色的屎壳郎，淡黑色的陆地有变化而丰富，十分和谐。还有他画的《狗尿台》，也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而且他画的好，前后关系，色相对比，丰富优美而富有诗意。
别人画过的，经过贾平西再画，确实又和别人不同。比如他画牡丹《富贵佳人》，黑色而又变化的底子，白色的花，绿叶，融合无间，也见不出笔踪，完全不同于前人。不只他是怎么画的，他可能有点绝招。他说他从来不用画毯，也不用花青，但这和他的画似乎无关。他的画绝对是他自己的，而切也确实十分美。有人为了追求和别人画不同，好的方法不用，而用怪法，糊涂乱抹，画法是新的，但画丑而怪了。犹如一个人光明大路不走，却另走泥泞歪道，最后进入十分龌龊的地方。那就没有意思了。贾平西虽然抛开已有光明大路不走，但自己又开辟另一条春光明媚的大道，最后进入柳暗花明的另一村。这就有意思了。他画月亮、画飞鸟、画樱桃、画虎、画鹅、画群鸟、画红叶、画鸡等，够和别人画的完全不同，而境界和形式也都进入另一种美，这就不容易，也就是难能可贵，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本质。
而且，他也确实尽量不重复自己，他的画几乎是一画一法，一画一个境界，一画一个形式。他的新意都来自大自然，但经过他的眼睛做特殊的观察，又经过他的大脑思维，用他的思维统帅一切。所以，画出来就不会重复。
明代王履说：“余学画三十年，不过纸绢者展转相承，指为某家数，某家数，以剽窃其一二，以杂夫画者之名。安之纸绢之外，其神化有如此者。”画画人，“纸绢相承”者多，互相抄袭，贾平西独钟大自然，一切取自大自然。但不是自然主义，他从大自然中概括、提取，再加上他的主观意念，所以，他的画都有原创性。他本从传统中出来，传统的优秀形式，看上去他完全不用，其实骨子里还是吸取不少，不过已全变为自己的东西了。而且，他作画也不是自娱，他是十分认真的、苦心经营的，他自己参加“选美”，不但要争取参加美术展览，还要出类拔萃，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事业，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认真，但必修有一两件事十分认真。所以，他每创作一画都十分认真。所以，他每一幅画都有新意。
他的画不但有新意，有的还有哲理，有的还有诗意。他画的《石头砌在墙上是墙》，画上很多石块砌成一堵墙，夹缝中长出几枝白花。世界上本无墙，石头被利用了，石头也被埋没了。世界上石头很多，用于墙上又有几块？墙制约了石头，淹没了石头，但墙倒塌了，石头仍是石头。高大在上的墙可以消失，但石头不会消失。记得我当时看了这幅画后还写了一首新诗：“......石头啊，你不要伤心，你依然存在，你永远存在。”这里中也包含诗意啊。还有他的《看清世路绝山平》、《有膀可飞天顶上，无翅只能井底吟》、《困而生之》等都饱含哲理。
贾平西不是诗人，但他的画却差不多都有诗意。黑云半遮月，一排大雁飞过；蓝天下，一群小鸟在自由飞翔；河畔水边，两只偎依的丹顶鹤在张望；暮霭中，几个小鸟不知归向何方；《小院梨影扫不尽》中两只喜鹊在黑暗中窃窃私语；一钩弯月在淡云中出没；《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茫茫红尘》、《无意秋山里，有情画上来》、《情归故里》、《留秋不住》、《痴心俗累》、《东晋佳期》、《红尘相依》、《杏花春雨》等等，都有无穷的诗意。看了这些画后，使人浮想联翩，平西真是无声之诗人。
20多岁又考入鲁迅美术学院。经过严格的训练，素描、水彩、油画、传统水墨、工笔、写意，都有很好的基础。最难得的是他一直具有特殊的眼光和独到的思维，1964年他大学毕业创作的《急风劲草》，就有独特的风格，他画的石头、小鸟，全用直线，他的色彩、笔墨就完全不同于传统，更不同于当时的画家。新意中具有特殊的美感。
有人说风格是胎带的，非后天的能力。这话有一定道理。平西创作《急风劲草》时才20多岁，已有独特的风格。《中国书画报》上报道：“画坛奇才贾平西。”奇才就是天才。独到的风格似乎与生具来。很多人画一辈子画，没有自己的特色，很多为了和别人不同，有意用一些怪方法。造出知识“花样”，而不是风格。
他的题字也不和人相同，立意也不和人相同，我说平西重建了花鸟画审美价值，其实，这“重建”多半是他内在气质的显现和流露。完全可以的追求，多半是“花样”。平西的创作，绝不是“花样”，而是风格，风格就是人，是他这个特殊的、不与众同的人。
平西的画与众不同，更不与现代在的“新花样”同，不和西洋画同。他从古今中外的艺术中跳出来。他的画显示出的是他个人的风格，但却反映出时代的风格、民族的风格。
平西在中国花鸟画史中应有一定的地位，他是一座山峰，但不是群峰中的一座，而是里在远处的一座独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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