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容赋 2011-06-12 11:54:34 来源:网络
写黄老头子，不得不追溯一下沈从文，我之所以认识他，也全是由沈从文而起。
2001年的春节去凤凰，很冷的冬天，春寒尚未料峭，本一心是为着从文先生的湘西而去，好奇着那个中国文学界大师笔下的故乡，怎样的山水皆秀，人尽钟灵。不料却在凤凰的角角落落之中见到无数落着黄永玉大名的题诗题句题词，一问之下方知乃著名画家手笔，惊讶的是他与沈从文的关系，竟是沈的外甥。说有颇有意思，在凤凰曾见了一位颇有名气的民间蜡染艺术家熊承早，正是黄永玉的外甥，想来自沈从文起，这个家族的文化艺术细胞总是落在外甥的身上，也印证了一句流传在湖南的话：外甥如舅。凤凰人如今视前两位先生可谓神灵一般人物，于是就有人指沱江边一吊脚楼告我：此为黄永玉先生居所，夺翠楼。特地绕了去看，紧闭的门扉让人无从想象。自此留下心来。
及至前久上网查资料，无意中得知黄永玉大画水浒以贺寿，想是炒作，仍细细翻了看。寻到有专门介绍他的网站，首页上就是一张老先生的滑稽像，眼镜斜滑、横叨烟斗、眯眼佯笑、西服领带地自成一派天真，笑，真是可爱的老头。
看他的画，以乡村田野建筑为题的，多半色彩鲜妍明丽，热烈却不失诙谐。又有自画的漫画，用笔寥寥却是传神，辅以旁白为之点睛，极得意趣。我最喜欢的却还是几幅水彩，风格清逸，用笔流利，一方荷花就能画出一片静谥一种氲氤来。
再看，又是画，上有一老头儿一老太太，题字曰：“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笑得良久，不由得不喜欢那份嘻笑怒骂皆由心的洒脱劲儿，调倪由我，恭敬由我。孔子有云：七十而从心所欲，看来，黄老头子真是修到了家，自成一派的玩世起来，平白地让人喜欢。
看《黄永玉大画水浒》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是真正懂得幽默二字的人。有人说，沈从文若像他，不会活得那么吃力。于是想起自己少时读沈丛文在昆明住着时写的那些文，已感字梢里隐得无尽苍凉之意，常常是力不从心，愤慨有之，可毕竟是个身不由已的时代，人的呐喊终是成了言不成言，语不尽语。又曾在凤凰城听涛山上沈从文墓地里，看到一块石碑，上书：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要回到故乡。想来或是沈从文的宣言，表现上谦详和淡的人，骨子里却是铿锵硬朗，风骨自凛立。黄老头子却又不同，两人都有些草莽劲儿，沈是绿林出身半途改道的文人，面上淳厚骨子里终究风刀霜剑的拼着。黄却是文坛里的江湖闲散野人，坦荡胸襟，横溢才华，尽遣笔端。世人看来一副嘻笑怒骂，无章无法的性子，实则他要更“野气”得多，自信自傲，更自如自在，非常喜欢他的一段自述，“讨厌失礼放肆老少，尤其讨厌油皮涎脸登门求画者，逢此辈必带其到险峻乱木山上乱爬，使其累成孙子，口吐白沫说不成话，直至狼狈逃窜，不见踪影。不喝酒，不听卡拉ＯＫ，不打麻将及各类纸牌。不喜欢向屋内及窗外扔垃圾吐痰。此屋亦不让人拍电影及旅游参观。”正是如此性情，使他疾恶如仇，爱憎分明；也正是如此性情，使他的作品豪迈深刻，气势自出。
平空扯出甚多，还是回到《大画水浒》上来。著名画家画水浒，想是差不了的。既是水浒，当少不了一百零八将，宋江林冲鲁智深都是世人的老相识，形象入心入肺，传神不难，难的就是别出心栽。黄老当然没让我失望，还暗自窃喜，否则真对不起我千辛万苦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大作。
老爷子说：“我作《水浒》不遵循旧例。《水浒》中男女多捣蛋纵酒任性乡民，平日自由天真，自无必要将其往廊庙上拉扯，尽为余当年浪迹江湖时之朋友熟人，街头巷尾，野水荒村，信手拈来，写日常见闻经验，边写边笑，席地坐卧，旁设茶酒，或互通新闻，或指天骂娘，混沌乐陶，不觉困惑矣。”（《水浒人物》后记）
既是水墨，又取形自由天真，自有让人眼睛一亮之处。首幅就是“洪太尉”，一句话点明：“好奇心掀起了大热闹”。那林冲却做了两幅，上一幅还是“看红樱怒翻芳草，不负朝霞夕阳，却怎如来年，禁军八十万教头身轻白虎堂。”英气勃发的林冲，一根红缨枪甚是英姿飒爽，到得下一幅“少年子弟江湖老，多少青山白了头。”却已是孑然落魄仰天亦无泪的模样。林冲的悲剧以其说是命运的悲剧，倒不如说是性格的悲剧来得多些，想来黄老爷子作画时也颇多感慨之情，否则那画中的寥落不至于如斯分明。再看那孙二娘，却也真似那么位主儿，圆脸嘻笑，“倒也，倒也，原在计划中，原来那厮把酒倒了，你却不知。”多少调倪在其中，只差了没拍手笑，如同一边窃喜的孩儿，自是通透地看在眼里却不言语。最好笑莫过于花和尚鲁智森“赶出五台山，还有一纸禅。”，黄老且让他来个乾坤倒立，须发皆竖地欢喜着，画里十足地体现了黄老所语的“捣蛋纵酒任性乡民”，端的是放浪形骸，大性情之人，果不负了那鲁智森一世花名。整本书看下来，图文结合，书画俱绝，没有大褒大贬，都是些大幽默冷嘲讽，另辟蹊径，自成一格，冷眼旁观里有着穿透世情的通达，再加上些嘻笑诙谐的个性，使得不论是水浒里的诸多好汉，还是黄老爷子自已，都活生生地成了“浪迹江湖时之朋友熟人”，仿佛寻常巷陌可见。当然只是仿佛而已，若真是寻去，只怕如今若大江湖，也不定会寻出多少个四不象来。
黄老爷子自己也说：“《水浒》是一部描写动乱的文学，稍一深入，即觉其中包罗人情至理，众生行状，尽涵无遗，非仅一部消闲解颐说部而已也。我以水墨作此，取其轻松幽默方便，困难处多在不得要领理会所在，且易雷同，解此，则通顺无碍矣。”
本来这本《大画水浒》应是在六十年代就完成的，黄老当初是打算以木刻绣像方式来画，细密精致，为此准备了两百多块木片，终是在革命中被革没了。到得老年时来做，却已换过一份心境，人情世故通达无碍，画也宁可返朴归真，选了水墨写意之法，不仅要传神，更要那“一派自由天真”之态，由了性情，倒却更近了性情。哪由得人不喜欢来着。
黄永玉，1924年出于湖南省凤凰县，土家族人，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十六岁开始以绘声绘色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家众教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副主席。
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鬼才”，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写过、出版老祖宗多种画册，还有《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亚、德国、意大得和中国内地、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在海内外享誉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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