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先让2011-06-12 11:48:51 来源:金融时报
可能是2002年，黄永玉在家乡凤凰城喜鹊坡山岗上建了“玉氏山房”，他将由白帝城石崖下十几米深水中挖出的一万两千多年之久、6.8吨重的阴沉木移至画室阁楼当中。书房卧室、咖啡厅客房、迴廊亭台、庭院钟楼都经他一手设计建造。他约我全家前往，未料SARS降临，他寄信来休斯顿说：“连我都困在北京出不了城，更不用说去凤凰了，你就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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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在万荷堂小聚时，他拿出为家乡凤凰准备建几座桥的设计图给我看，又提起让我去凤凰走一遭的建议。
3月2日，我与妻张平良终于来到了凤凰城，未料永玉夫人梅溪、女儿黑妮以及他兄弟永厚等都在，只可惜他儿子黑蛮送自己的孩子回香港上学了。先在玉氏山房咖啡厅欢聚一堂，这对我俩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而他一再说，为什么孩子们不一块来？
我问永玉，当年整你整得要死，而今捧你上天。那时你住罐儿胡同，屋子里昏暗长年开着灯，只好画一幅窗外春光明媚的油画挂墙上，而今你拥有万荷堂、玉氏山房，连香港、意大利都有豪宅，这怎么理解？他想了一想说：“人变了。”然后在我的笔记本上题了五个字：“爱、怜悯、感恩。”
凤凰真是个别具风格的古城，苗族、土家族、汉族相聚。有历史文化传统，加上现代旅游开发，热闹非凡，说是正在打造一座世界名城。
我喜欢那里苗族、土家族妇女挑担瓜果、手挽盛满野花编的头饰花环的篮子，走街串巷叫卖的景象，和沱江两岸江边上，那些穿着华丽少数民族服装的姑娘们摄影留念的情景。熙熙攘攘的海内外游客，夜晚彩灯通明，可谓天上人间。
凤凰城到处都有黄永玉的影子，且不说“文革”后他来家乡写生作画时，发现张家界优美景色而建议开发的旅游事业。在沱江边有以他为主集资建造的万名塔，在高山顶上设计的八角楼。有万寿宫内的黄永玉展览厅、州府吉首大学内的黄永玉博物馆、正在出资修建的八座跨江大桥以及大量的题字和碑刻……黄永玉，对家乡的奉献，有如他在“玉氏山房”那座春草钟楼内的大铜钟，晨昏三敲（早八时，午十二时，晚九时）的钟声飘荡在整个凤凰城的上空。你问小孩黄永玉家在何方，小朋友马上会说：“噢，大伯家在……”黄永玉是凤凰的骄傲，也是中国的骄傲。
当你走进南华门城内沿街向前，迎面是一座座古迹；熊希龄故居、朱熹碑、文庙；陈宝箴、陈散原、陈师曾、陈寅恪世家故宅、沈从文故居和墓地,等等,应接不暇。坐在文化广场内，望着黄永玉创作的巨型铜雕凤凰展翅，浮想联翩，感慨不已。
来凤凰第二天，永玉放下手边一切工作，陪我们逛街，他走在前面，下台阶步伐轻快而有弹性，而我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汗流不止，叫他慢点。一路上他如同电影明星被游人们发现。我嘻言：“干脆你坐在江边，我在旁收钱算了。”
黄永玉哪里像近九旬之老人，他每天著书作画不知疲劳，他艺术上点子多办法广，工作上他门路多能量大，他是艺术界的超人。
他对我说：“记得吗，1972年咱们在农村一块画向日葵时，我对你说过："等回北京，我要大画的"。”果然他连续大画。尤其年前他为荣宝斋创作的巨幅彩绘荷花，使我惊叹之极，也是我望尘莫及的。
黄永玉绝对是个奇才，他与他那一肚子艺术能量，会不止息地发挥下去，对此我坚信不移。当年我怎么能想到他创作的雕塑也那么好呢。
每年七八月，万荷堂的荷花盛开时，他都要约文艺界朋友相聚，今年不会例外，孩子们会为他八十八生日庆祝的。
我却不合时宜地与他作了如下对话：
“永玉，去年我哥哥88岁在佛罗里达州去世了。”
“噢，唉！”
“当年我岳父也是88岁走的。”
“噢！”
我又说：“你也88岁了——”
他马上手一摆，身子转了过去说：“不！我没有"也"——”
大家大笑。
在我们将离开凤凰回北京时，他为我俩写了一幅颇有意味的对联：
屈平词赋悬日月，
楚王台榭空山丘。
这次来凤凰古城，是我更深入了解黄永玉对家乡、对中华民族文化爱得浓烈的一个机会。
也是这次，我亲眼见到永玉的女儿黑妮，她筹办的中国农村扶贫项目——“蓝草”计划，在家乡周边的苗寨，在进行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培训工作，她风尘仆仆,在忘我工作着。
我怎能不为“玉氏山房”中的主人们那高尚的精神境界感叹呢！
(作者为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原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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